作者：張輝（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教授）

　　現代化產業體系是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內核，是現代化國家的物質技術基礎，為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提供物質之基、動力之源。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產業體系建設問題，引領我國產業體系取得了巨大成就。如今，我國形成了全球產業門類最齊全、產業體系最完整、產業鏈配套能力全球領先的制造業生產體系，制造業增加值占全球比重接近30%，制造業規模連續13年居世界首位。然而，我國優勢產業領先地位源于成本競爭優勢，隨著我國產業發展優勢逐步轉向規模化，創新的重要性日益凸顯，以現代化產業體系支撐經濟高質量發展還面臨著諸多結構性問題。

　　2023年5月5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二十屆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研究加快建設以實體經濟為支撐的現代化產業體系等重點問題。會議強調了“五個堅持”，即“要堅持以實體經濟為重，防止脫實向虛；堅持穩中求進、循序漸進，不能貪大求洋；堅持三次產業融合發展，避免割裂對立；堅持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不能當成‘低端產業’簡單退出；堅持開放合作，不能閉門造車”。這明確了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中處理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間、產業發展與轉型升級間、一二三次產業結構間、傳統產業與新興產業間、國內與國際間關系的重大原則，是今后建設具有完整性、先進性、安全性的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行動指南。

　　堅持以實體經濟為重，防止脫實向虛。實體經濟是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重要支撐，但近年來我國產業結構呈現“脫實向虛”傾向。同時，我國服務業生產率始終小于工業生產率，產業結構演進出現“生產率倒掛”現象，這是經濟學中“鮑莫爾病”的直接體現。因此，在穩定實體經濟規模和質量的同時，應遵循市場規律，以技術進步推動就業人口由工業向服務業自然轉移。一方面，要以提高制造業創新能力和促進制造業產業結構高級化為目標，鼓勵現代工業，特別是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制造和現代醫藥等高精尖制造業的發展，制定推出發揮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的產業扶持政策，充分調動工業部門創新積極性，依托研發創新實現技術進步，從而推動就業人口由工業向服務業合理轉移。另一方面，要強調提升服務業質量，謹防產業發展的“鮑莫爾病”，應瞄準國際前沿，依托人工智能、5G技術等現代化手段針對性發展現代服務業，培育優質生產性服務業，提升服務業整體效率，推動服務業轉型升級。此外，要充分釋放數字經濟發展潛力，發揮數字經濟對實體經濟轉型升級的賦能效應，保持5G通訊、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國際領先地位，著力推動數字產業的自主創新，突破數字基礎技術難題。

　　堅持穩中求進、循序漸進，不能貪大求洋。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長期、復雜的過程，需要幾十年的時間，久久為功。需要政府、企業和社會的通力合作，若忽視現階段的發展條件和產業基礎，一味貪大求洋，很可能陷入“路徑依賴”和“低端鎖定”的困境，不僅不能有效地學習轉化所引進技術并發揮規模效應，反而陷入自身造血能力不足的發展困境。當前我國已打下了良好的產業基礎，但登之彌高，升之彌險，更應慎之又慎。因此，在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過程中，一是要堅持黨中央穩中求進、循序漸進的正確戰略部署，著眼長遠進行科學規劃，根據實際情況動態調整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路徑，切忌竭澤而漁，輕心冒進。二是要建立長效考核機制，鼓勵地方政府立足可持續發展，加強政策引導，從而推動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立足企業創新主體地位，為企業發展、技術創新、人才培養提供長期良好發展環境，既要避免因為懶政怠政扼殺微觀主體發展活力，也要避免由于忽視客觀發展實際而迅速從鑼鼓喧天轉向偃旗息鼓。三是要尊重產業發展規律，避免拍腦袋式的大干快上，要充分認識短期“熱錢”干擾產業體系平衡發展路徑的潛在風險，循序漸進地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

　　堅持三次產業融合發展，避免割裂對立。三次產業之間有著內在均衡性，不能片面地強調發展任何一個產業。三次產業融合發展通過穩步促進產業間互通互聯，可以提高產業資源利用效率，增強產業體系綜合競爭力。這對我國加快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構建新發展格局、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贏得國際競爭戰略主動性具有重大意義。從我國當前經濟發展來看，第一產業比重上升能擴大中國經濟規模（總產出），但是不能提高資本、勞動這兩個要素的效率；第二產業比重上升有利于經濟規模擴大，提升工業化效率，擴大產出彈性，有助于資本效率提高，但是不能提高勞動效率；第三產業比重上升有利于就業增加，勞動收入增加，但會使增長規模受到限制。由此三次產業的融合發展的重要性顯得尤其突出，促進三次產業融合發展，一是需要不斷推進信息化建設，促進三產協同聯動。信息化建設是促進三次產業深度融合發展的重要推動力，信息化是農業現代化的制高點，同時也應加快推進工業信息化以及推進服務業信息化。二是探索發展新業態、新模式，避免產業間割裂對立。三次產業的經濟結構與產業特征各不相同，但三者可實現互補共贏。三是堅持培育高素質人才，有效保障三產融合發展。人才建設是實現科技進步、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支撐，而高素質、高質量人才儲備是促進三產融合發展的重要人力資本保障。因此，要堅定“人才強國”“教育強國”戰略，深化完善教育公共服務體系，加強人力資源開發利用，合理分配三次產業的人力資源要素，提高人力資源利用效率，有效保障三次產業融合發展。

　　堅持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不能當成“低端產業”簡單退出。傳統產業不僅是整個經濟的基本面、外貿出口的主力軍，而且是勞動力就業的主陣地。我國傳統產業規模龐大，在制造業中的占比常年超過一多半，傳統產業的改造升級將直接關乎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全局。從中長期發展來看，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形成新的競爭優勢與新興產業逐步崛起往往在一段時期交替演進，是一個相伴相生的過程。近年來，我國數字經濟蓬勃發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更應把握數字經濟發展大勢，向數字產業要動能、要技術，努力依托數字經濟實現傳統產業的技術蛙跳。一是傳統產業應依托核心數字技術布局創新生態體系，加速傳統產業創新模式轉變，充分利用數字經濟的超強算力和精準信息匹配能力提高創新效率。二是革新傳統企業管理思維，引導企業組織架構向扁平化、精益化轉型，構建共享型組織架構，充分利用數字經濟新優勢打造跨時空的資源分享，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三是重視傳統產業數據要素的價值創造效應，加快健全數據確權、定價及安全保障相關的法律法規，正確引導數據納入企業生產，為提升生產效率賦能。四是深化人力資本結構變革，加強提升人力資本質量，通過在崗培訓、輪崗學習等途徑加強傳統企業員工對數字技術的掌握與運用，依托人力資本變革強化數字經濟對傳統產業的賦能效應。

　　堅持開放合作，不能閉門造車。持續開放合作，是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題中之義，也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然之路。現代化與國際化息息相關，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和民族能夠通過亦步亦趨、走別人的道路來實現自己的發展振興，也沒有哪一個國家能夠在閉關鎖國、閉門造車中實現現代化。目前，我國推動形成更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面臨的主要梗阻在于，全球產業鏈供應鏈“斷鏈”風險加劇，外國核心技術“卡脖子”問題，關鍵戰略產業的安全性也需重新審視。面對如上制約，要持續不斷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需從如下三方面入手：一是堅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著眼于促進國內國際雙循環的良性互動，深入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加強發展戰略和政策對接，推進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深化國際產能合作。二是堅持自立自強與對外開放有機統一，既要堅持獨立自主、自立自強，盡快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又要堅持不斷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深度參與全球產業分工和合作，用好國內國際兩種資源，拓展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空間，在自主中謀求發展，在開放中堅持自主，在中國與世界各國良性互動、互利共贏中推進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三是在開放的同時，要充分發揮國內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吸引全球優質要素資源在我國經濟領域集聚，構建一批“以我主導”并“為我所用”的價值鏈、創新鏈與產業鏈，同時增強關鍵經濟命脈、糧食、關鍵能礦資源、關鍵基礎設施、關鍵產業鏈供應鏈的自主可控性，積極推動全面開放體系下現代化產業體系和高水平安全動態平衡。